第7章

  “报酬,如何分?”
  无执抬起眼,清澈的眸子,直视着鬼帝,无比认真地问道。
  谢泽卿刚刚建立起来的帝王气场,再一次崩塌。
  眼前这个一本正经谈分成的和尚,让鬼帝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你——!”
  最终,谢泽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随你!”
  无执极轻地点头,“可。”
  无执转身,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清晨的阳光,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湿气,扑面而来。
  谢泽卿在他身后,像甩不掉的影子一样跟着无执走出那间囚禁他的禅房,千年以来第一次走出那棵菩提树的笼罩范围。
  脚下,不再是青石板,而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路边,杂草丛生,野花自顾自地开着。
  谢泽卿好奇地打量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千年光阴,山河未改,草木却已几度枯荣。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条灰黑色的“大道”出现在眼前。
  路面平整坚硬,不知是何物所铸。
  时而有几个五颜六色的“铁盒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与冷风。
  谢泽卿越打量,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都是何方妖物?
  无执招了招手,一辆明黄色的“铁盒子”由远及近,在无执面前缓缓停下。
  “铁盒子”的侧门,竟被无执向外打开。
  “大胆!”
  谢泽卿下意识地,身形一闪,属于鬼帝的威压散开,对着那辆出租车怒目而视。
  “何方铁皮怪兽,竟敢在此作祟!速速护驾!”
  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那是面对完全未知之物时,本能的警惕。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吼得一愣。他探出头,看着路边这个穿着古装,长发披散,英俊得不像真人的“年轻人”,又看了看他身后气质更绝的小和尚。
  “嘿,哥们儿。”司机乐了,叼着烟道,“拍戏呢?你这皇帝扮得挺像啊,中气十足的。”
  无执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光洁的额角,似乎有青筋在隐隐跳动。
  无执没有理会司机,伸出手,在谢泽卿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揪住了他飘忽的由怨气凝结而成的衣领。
  “你——”
  谢泽卿一惊,正要发作。
  下一秒,天旋地转。
  无执手臂用力,竟将他这堂堂鬼帝,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毫不费力地一把拽进了“铁皮怪兽”的后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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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废旧医院
  “砰”的一声。
  车门被无执合上。
  一人一鬼,瞬间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
  谢泽卿被这番粗鲁的对待彻底搞懵了,他几乎贴在冰冷的车窗上,凤眼瞪得溜圆。
  无执对着司机,用他清冷如雪的嗓音,言简意赅地报出一个地址。
  “城南,解放路74号。”
  一个半小时后。
  出租车在距离城南解放路74号还有一百米的地方,就死活不肯再往前了。
  司机师傅指着不远处那栋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建筑,脸色发白:“大师,不是我不送您到门口,实在是……那地方太邪性!”
  无执付了车钱,并未多言。
  “多谢。”
  他推门下车,秋风带着凉意,卷起他灰色僧袍的一角。
  谢泽卿紧随其后,从车门另一侧径直穿了出来,飘在无执身侧,好奇地打量着那辆喷着尾气绝尘而去的“铁盒子”。
  “此物无需马匹竟能日行千里,尔等人间,倒也有些奇淫巧技。”
  司机师傅一脸煞白,微信到账声响起的瞬间,一脚油门,逃也似的跑了。
  无执没理一旁喃喃自语的人,目光已看向远处。
  眼前,是一栋被灰黑色藤蔓爬满的巨大建筑。红砖砌成的外墙,在岁月的侵蚀下,斑驳不堪,像一张爬满皱纹与尸斑的老人的脸。
  “仁爱医院”四个锈迹斑斑的大字,如四道凝固的血泪向下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混杂着福尔马林与灰尘的气味。
  明明是白天,四周却安静得可怕,连一声鸟叫都听不到。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是有东西,在暗处拖行。
  无执清俊的面容上,依旧没有表情。
  他回收目光,抬步朝着那扇洞开着的,巨兽之口般的医院大门走去。
  阴风骤起。
  在他踏入医院范围的一瞬间,一股远比寻常怨气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手,要将他拖入深渊。
  无执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古井无波的墨色眼眸中,划过凝重。
  这里,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
  无执的皮肤能感觉到,这里的温度,比百米之外的街道,至少低了五度。阴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骨髓里。
  他将手伸进僧袍口袋,指尖轻轻捻动着那串温润的佛珠。清澈眸子,平静地审视着医院大楼。
  每一扇破碎的窗户,都像一只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万籁俱寂。
  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
  “呼——”
  一阵风毫无征兆地从医院大门内卷出,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怨念,直扑面门!
  风中,似夹杂着无数细碎的、痛苦的呓语。
  无执宽大的僧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立在原地,身形稳如山岳。
  那阵阴风在靠近他身前三尺之处,便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平和而强大的佛光瞬间净化,消散于无形。
  然而,一直紧随他身旁的谢泽卿,却皱起了眉。
  睥睨众生的凤眼,在这小和尚面前,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凝重。
  他微微侧过头,鼻尖轻嗅。
  “不对。”谢泽卿低语,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傲慢,反而带了些探究的兴味。
  无执终于将目光从医院大楼移开,落在了他的脸上,“何事?”
  谢泽卿视线穿透了层层阻碍,仿佛望进了建筑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猎物。
  “此地秽气,倒有几分意思。”
  无执不再多言,他口念一句佛号后,便果断地迈开长腿,僧袍下摆在风中划出清冷的弧度,迈步向医院大门走去。
  僧鞋踩在满是落叶与碎石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在死寂的环境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悲鸣,像一声临死前的哀嚎。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消毒水,血腥和腐败气味的阴风,从门内喷涌而出。
  一步踏入。
  嗡——
  整个人就像穿过了一层冰冷粘腻的水膜,周遭的空气凝固。
  “砰!”
  他们身后沉重的玻璃门,毫无征兆地,自行合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回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冲撞回荡,久久不散。
  感官在寂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捕捉着这个空间里的每一丝异常。
  空气中,腐烂与福尔马林的混合气味更加浓郁了,呛得人鼻腔发酸。
  脚下是水磨石的地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碎玻璃和枯叶混杂在一起,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脆响。
  眼前,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走廊。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是这片空旷大厅里的唯一光源,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将墙壁上剥落的油漆,映照出一种诡异的病态色泽。
  “滋……滋啦……”
  灯牌的电流声,在极致的安静中,显得异常刺耳。绿色的光芒,明灭不定,将走廊映照得如同通往地府的幽径。
  “滴答……”
  “滴答……”
  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击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无执走在黑暗的中央,清俊的身影被那点绿光拉长,僧袍的下摆没有一丝晃动。
  就在这时。
  “轱辘……轱辘……”
  走廊的深处,传来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
  由远及近。
  一辆孤零零的轮椅,从黑暗中缓缓滑出,停在了他们面前不远处。
  轮椅上,空无一人。
  但那两个轮子,却还在微微地,自己转动着。
  谢泽卿被声音吸引,凤眼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无执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辆轮椅。
  “咯咯咯……”
  一阵孩童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
  笑声清脆,天真,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忽远忽近,仿佛就在耳边。
  谢泽卿的凤眼微微眯起,“哦?还有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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