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契约已立,生死自负】
  屏幕上弹出一个简洁的对话框:
  【请尽快与委托人联系。】
  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一条短信:
  【滨城市xx华府,第x幢。联系电话xxxxxxxxxx】
  无执收起手机,站起身。
  “就这么应了?”
  谢泽卿的声音里透着错愕。
  “此物邪性得很,隔着这劳什子的‘屏幕’,朕都能察觉到一丝不详来。”
  无执抬眼,清澈的眸子仿佛能倒映人心深处,只简单应了一声:“嗯。”
  月光透过破旧窗纸落在他身上,最简单的灰色僧袍,竟比华美锦缎更显风骨。
  皮肤在月色下白得近乎透明,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色极淡,组合成一张慈悲又疏离的面容。
  “你……你当真要去?”
  谢泽卿看着他准备出门,眉头紧锁。他自然不愿无执冒险,奈何自己在钱财上帮不上忙,心中郁结。
  “契约已立。”无执语气平淡。
  谢泽卿一时语塞,“你就为了那三百……”
  话卡在喉咙里,他想起单位是“万”。跟着无执这些时日,他已弄清这个朝代的货币价值,知道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半晌,谢泽卿重拾威严,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罢了罢了。”
  他一甩袖袍,虚影跟在无执身后,语气带着几分自暴自弃,“朕且随你走一趟,倒要看看是何方邪物如此猖狂。朕可申明,绝非担心你这秃驴。若那邪物不识好歹,朕便让它知晓何为魂飞魄散!”
  无执没有回头,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弯,弧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知道了。”
  他默默锁上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最后一瞬,屏保亮起:
  一只金灿灿的电子木鱼,旁边一行小字:
  【功德+1】
  夜,更深了。
  禅房恢复寂静,窗外秋虫不知疲倦地嘶鸣。
  无执重新点亮手机屏幕。
  微弱的光映照出他线条流畅而冷冽的侧脸。
  他熟练地打开“铁路12306”。
  “此为何物?”谢泽卿的虚影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屏幕上飞速划过的地名和数字。
  “订票。”
  滨城,隔壁市。
  高铁,一小时二十三分。
  无执订了明日最早的一班车。
  早上八点十五分。
  支付页面弹出,无执盯着“余额不足”的红色提示,陷入了沉默几秒。
  他切换软件,从另一个几乎见底的账户里,将最后几百块转了过来。
  【支付成功】
  四个绿色的字,在漆黑的房间里,映亮无执平静无波的眼眸。
  “高铁?”
  谢泽卿的虚影在他身侧凝聚,好奇地盯着屏幕。
  “是驿站吗?那里的马能否比得过朕的汗血宝马?”
  “嗯。”
  无执应声,将手机放到枕边充电。
  “有多快?”
  鬼帝陛下显然对这个新词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无执想了想,极为认真的语气回答:
  “日行,数千近万公里。”
  谢泽卿的金色凤眸微微睁大,随即不屑地“哼”声。
  “你们这个朝代的皇帝,竟有如此大能?!”
  无执点头,“我们国家是结全民之力,为全民服务,没有皇帝,只有人民。”
  他起身拿起墙角的灰色布包,将那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佛珠小心放入。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家当简单得可怜。
  谢泽卿正疑惑于一个没有皇帝的朝代,无执已收拾妥当。
  “就带这些?”
  “够了。”
  无执将布包放在枕边,吹熄昏黄的油灯,打算早早地歇息。
  第33章 修佛偷吻
  月上树梢。
  万籁俱寂。
  床榻上, 本应安睡的无执在黑暗中倏然睁眼。
  清寂的眸子在暗室里,比任何光源都更明亮。
  冥冥之中,门外似有东西在牵引着他。
  无执起身, 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
  月光如水银泻地,冰冷的青石板路上映出他修长孤寂的影子。
  他循着那股气息走向大殿。
  破败的大殿在月色下沉默着,屋顶瓦片残缺不全,月光从窟窿里筛落,投下斑驳光斑。
  “滴答……滴答……”
  雨水顺着房梁裂缝渗下, 不偏不倚滴落在佛像低垂的眉眼间。
  本该慈悲庄严的面容上, 冲刷出一道难看的深色水痕, 远看宛如佛陀落泪。
  而此刻,那尊佛像前立着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谢泽卿。
  他维持着半透明的虚影形态,玄色龙袍在夜风中无声飘荡。
  这位曾睥睨天下的帝王, 正微微仰头,专注地望着眼前破败的佛像。
  一缕缕比夜色更浓的黑色阴气自他指尖溢出, 小心翼翼地向佛像眉眼间被雨水侵蚀的金漆覆盖而去。
  “滋啦——”
  阴气与佛像上残存的微弱佛光接触,立刻发出轻响, 两种相斥的能量剧烈冲突。
  谢泽卿指尖冒起一缕青烟,佛光对魂体的伤害让他疼得缩手, 眉心紧蹙。
  可下一秒, 他又固执地伸出手,催动更多阴气, 再次覆盖上去。
  这一次, 滋啦声更甚。谢泽卿半透明的手指被佛光灼烧得微微卷曲, 呈现焦黑色。
  空气中的焦糊味更浓了。谢泽卿仿佛感觉不到痛楚,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强行将翻卷剥落的金漆一点点粘合回去。
  他死死咽下嘴角的闷哼, 生怕惊扰无执的睡梦。
  身后响起清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谢泽卿身体猛地一僵,闪电般收回手藏于身后,骤然转身。
  他清了清嗓子,负手而立:“……是你啊。”
  无执目光沉静,越过谢泽卿落在佛像被粗糙“修补”过的脸上,随后缓缓移向他紧紧藏在身后的手。
  被那双眼睛盯着,没做亏心事的谢泽卿竟莫名心虚。
  “你不睡觉,来这里作甚!”
  无执依旧沉默。
  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如玉雕般无瑕,也无温度。
  “你不是在房内休息么,出来作甚?”
  “朕……朕不过晚上无聊出来转转,见这佛像太过破败,有碍观瞻,玷污了朕的眼。”
  “此等斑驳丑陋佛像,怎配受你的香火!”
  谢泽卿说得理直气壮,藏在身后的手却因灼伤痛楚而微微颤抖
  无执走出阴影,踏入从屋顶破洞洒落的月光中。
  他抬眼,淡淡开口:“大殿漏雨,修补无用。”
  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戳破了谢泽卿所有伪装。
  谢泽卿呼吸一滞,视线凝在无执脸上。
  月光下那张慈悲又疏离的面容,让他一时失语。
  无执淡淡道:“会伤到魂体。”
  “不过是些许反噬,于朕而言,如同搔痒。”谢泽卿昂着下巴,强撑帝王威严。但微微颤抖的虚影和空气中魂体被灼烧的焦糊味,已无情出卖了他。
  无执没有戳穿,安静地向前一步。月光终于将他完全笼罩。单薄的里衣被夜风吹得紧贴身体,勾勒出清瘦却不孱弱的线条,宽肩窄腰,挺拔如竹。
  他的皮肤在月色下白得像上好的冷玉,不染尘烟。
  “手伸出来。”无执摊开掌心,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平静。
  谢泽卿嘴边逞强的话,在对上无执眼睛的瞬间戛然而止。那双眸子清澈幽深,像含着一整个寂静的雪夜。
  僵持数秒,谢泽卿终是败下阵来。
  他磨了磨后槽牙,极不情愿地伸出那只受伤的手。
  无执目光垂落。谢泽卿的手本是凝实的虚影,此刻却像投入沸水中的薄冰。
  五根修长的手指,有三根指尖已变得半透明,边缘焦黑,正丝丝缕缕逸散着阴气。
  “佛光至阳,你的鬼气至阴,两者相冲,如水火不容。”
  无执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清冷平直。
  “再多一刻,你这几根指头,便会彻底消散。”
  谢泽卿不以为意地将脸别开,耳垂却渐渐泛红。
  无执收回手,在谢泽卿面前盘膝坐下。僧袍下摆在青石地板上铺开,如一朵素净的莲。
  “你做什么?”谢泽卿问。
  无执抬眼,慈悲疏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坐下。”
  谢泽卿的眉心拧成死结,在无执对面坐下。
  虚影盘膝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无执阖上眼,修长手指在膝上结印。
  下一秒,低沉古老的诵经声从他淡色唇瓣溢出。
  梵音初起极轻极缓,如山涧清泉,洗涤着殿内积郁的尘埃与阴冷。
  点点金光自无执身上浮现,柔和如暖阳。无数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点如蒲公英种子,飘散汇聚成温暖溪流,缓缓淌向谢泽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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