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九次蜕皮,这是最后一次回春了。”
老人不复之前衰老的模样,蜕皮后又变回了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一双金色的眼睛看着陈遂。
“去拜堂吧。”他穿好外衣,“过了今夜我就要死了,蛟龙的血能让我返老还童九次,每次九日,第九次时,连蛟龙也救不了了,回春当夜就要老死。”
“走吧,至少我们成亲时,你和我都是漂漂亮亮的。不要忘记我是谁。”
“我叫施义。”
陈遂看了眼垫子上干枯的死皮,又看了眼眼前的少年。
“走吧。”陈遂说。
*
繁复的婚服也不用换,陈遂不知蛟龙是不是已没力量在幻境里复现婚服了,施义穿了身简朴的红袍,一根玉带系着,款式比陈遂的还要简单,倒是人模狗样。
陈遂心想他头一次结婚居然是替人结婚,还是跟个老头拜堂,陈昭听了都要笑他。
满堂宾客的脑袋都转过来,直愣愣地盯着陈遂。
“真是郎才女貌,般配,般配。”有个老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一对璧人。”
“你们能来这,也是我们结海城的荣幸。”城主举杯,“来,干了这碗酒。”
觥筹交错。
陈遂冷眼看着幻境演下去。
“我们不用拜堂。”施义笑着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即使死也无法分开。”
“你还没听过结海城的戏龙吧,我想和你一块儿看。”他又想去抓陈遂的手,被陈遂避开了。
陈遂在这演已经够给蛟龙面子了,再牵手真要工伤了。
便有几个渔民抱着各式各样的乐器走进来,载歌载舞的。
陈遂只认得出笛子和箜篌,其他几个比起乐器更像是什么法器,而来的宾客都是修士。
“要动手了么?”
那似哭似笑的歌声让陈遂的头又疼起来,他看到施义从皮下取出九枚闪着寒光的钉子。
城主府被布置成喜庆的红。
“比起爱你,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他还在笑,笑起来和那些正人君子别无二致。
“我想要让西野更好地延续下去,等到世上的蛟龙都老死,没人会记得世上有过蛟龙,但会有人记得施义是西野的第一个王!”
楼下宾客又是一阵喊叫。
陈遂头疼欲裂。
那该死的曲子是捕蛟龙的,他们来结海城成亲的缘由只有一个,结海城的人在很久之前杀过蛟龙,真君自己就与人杀了一条蛟龙去剥皮抽筋。
九枚钉子被他避开。
施义像是也没想到陈遂还有力气来躲避。
陈遂不是蛟龙,这歌和法器顶多是让他头疼。
“躲不掉的。”施义怜爱地捧起他的脸,“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这样美丽高贵的生灵,要是能为我俯首就好了。”
九枚钉子没入他身体里,陈遂冷哼了一声。
这九枚钉子是真的,上面抹了真君的血。
“可是你实在太强了,刀枪不入,不是特制的钉子刺不进去,对么?什么毒药到你身上都不起作用,我只能让你取血九次,自拔护心鳞,你还是那么厉害。”
“天地不公,凭什么人苦闷的一生只有短短几十载,这短短几十年里要做的事却太多。”
陈遂拔不出钉子。
蛟龙给他来真的?也该死。
“不想活几十年你随时能去死。”陈遂冷笑道,“去修炼啊。”
在结海城的那条蛟龙骗了他。
这是幻境,但这也是某个阵法之内。
陈遂就说活了几千年的蛟龙不会这样傻,是要夺舍陈遂?还是要将陈遂当作唤醒蛟龙的钥匙?
陈遂有意与它玩玩,大不了同归于尽一起死,一带多陈遂还是赚了不少的。
剑宗还要陈遂有用处,谢了了指不定还会给他拼个全尸。
他听见一声低低的的叹息。
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施义还在大声讲着他的狗屎理想抱负,即使在陈遂眼中那些玩意儿都一文钱不值。
“等很多年后,我也会让西野人记住世上有过你。”施义黏糊糊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我的道侣是条龙。”
“这戏码楚天阔杀陈昭时是不是演过一次了,还真是经典永流传了。”陈遂淡淡地从自己小腹处掏出一个卷轴。
这是一张改良版烟花券,不用陈遂的血也能用。
陈遂杀光了某个器宗上下七百八十一人,用宗主的本命法宝做了个这个烟花。
锁龙链就这样套到他身上。
结海城的人都在笑,陈遂听到那些声音都要心梗了。
“听说喝了这蛟龙血,我们都能延年益寿。”
“我还想要蛟龙的一只眼睛,比我见过的什么玛瑙宝石都漂亮得多。”
陈遂就被锁着,放到轿子里。
天又要下雨,云后隐隐有雷光。
“带她到苦海边上去,凭我们这些人杀不死她。”施义说,“要另外一条蛟龙来相助。”
“凭借我们这些俗人,又怎么能……很快就不是了,我会获得真正的年轻的躯体,不是这种不人不鬼的。”
陈遂在五花大绑着,终于想通了。
如若所有蛟龙都是一条的分化,那么它们之间应当是相互残杀的关系。记忆的共享通过许多种禁术都能封闭起来,而分身的记忆或许根本不会共享到本体去。
蛟龙要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只能残杀同族。这是一个力量回收的过程,蛟龙这种奇迹一般的物种,不受到限制便会无节制繁衍下去,直到这一方世界毁掉。
“你猜对了。”
幻境的主人说。
“可是幻境没有完。”她说,“你要救下我,我被另一条蛟龙和施义困死在这阵法里了,日复一日消磨我的力量来重演,我需你去打破这个阵法。”
“它想要让我夺舍你的躯壳活过来,再炼化我的力量。”
“伤我至深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道侣,一个是我的至亲。”龙女轻声说。
第32章 故事终局
几千年过去, 唯独没什么变化的也只有苦海了。
雨没有下。
太阳如剥去壳的鸡蛋子,坠入青黑的海里,后来银月自水上浮起, 鲛人爬上礁石, 在月下唱教人心悸的歌。
听到他们的歌声, 在海里淹死的也就成了水鬼, 在苦海岸上哭哭徘徊一千多年。
锁龙柱就在海边, 是一块天外玄铁雕琢成的柱子,似要将天和地分开一般地伫立在海边。
“你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么?”施义紧贴着他的面颊,“我还是爱你的。”
“若你不是一条龙就好,若你没和我说过那些长生不死的事就好,那样我们一同老去, 我为你拂发上的雪, 你的长发也和我的一样白。”施义还在说, “我大抵不会有下一世了, 我从你那里学会了很多禁术,夺舍的、杀人的、操纵人心智的,你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一直无法修炼, 对吧?”
“那是我偷学了你的禁术, 所以那么多天材地宝给我, 我还是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对你们龙来说, 这事根本不能想,毕竟你们天生就有让我们嫉妒到要死的资质。”
“你要永远记得我,恨或爱都无关紧要, 你只会记得我。就算你死了也会记得我。”
陈遂都感到生理性恶心。
黏黏糊糊的爱给他的触感好像是蚂蝗和蚯蚓。
真是好不知好歹好颜无耻的一个人,这还不如把天材地宝都给陈遂让陈遂去复兴魔教,好歹魔教不做如此忘恩负义之事。越是能心无愧疚去杀人放火的人, 说出来的借口越多,越冠冕堂皇。
“你说够了么?”陈遂忍无可忍,“说完了劳烦你从我身上起开。”
“你身上有种老人味,蛟龙血能让你的躯体回春,但魂魄还是会衰老的,这个理论我在后面的《搜魂术入门》里写得很清楚,是魂魄衰老导致你的躯壳一次一次坏死,要让魂魄不老的法子只有夺舍,融入新的魂魄和血液。”
“这是天道的法则,人就是会衰老。上古的人是不会衰老的,后来他们成为了仙人。但后继者无能。”
“修为若是止步不前,就会死。”陈遂说,“我在学伪道则的禁术时想了许多,你早该死在一千多年前。”
他的手轻轻一拉卷轴,他合上眼。
多好的一件法宝,就这样在幻境里用了,陈遂还有些可惜。
以陈遂为起点,天红透了,方圆五十里内的人都蒸发了。
鲜红的血雾在风中浮着,似是晚霞染红的云,薄纱一般的红云,淡淡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