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虾仁烧卖要凉了。”任菁菁将豆浆倒进骨瓷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表情。
涂腾盯着自己面前那碗酒酿圆子,桂花蜜在汤匙搅动下旋出细小涡流。
他记得之前跟她说起过童年巷口的甜酒酿,此刻瓷碗边缘的鎏金花纹却像道囚住月亮的栅栏。
“昨晚我……”汤匙撞在碗沿发出清越的颤音。
“食不言。”女孩儿轻声提醒,腕间山茶花手链在晨光里晃出细碎光斑。
她夹起最后一只烧卖时,蟹黄油顺着指尖滴落在亚麻桌布上,晕开琥珀色的圆点。
涂腾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诊室里握惯手术刀的手此刻正在餐桌上演着拙劣默剧,他想说医生的职业道德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想说自己住的老公寓配不上她衣角掠过的香根草气息,最后却只是盯着她耳尖被晨光染成半透明的细小绒毛。
落地窗外传来环卫车碾过积水路面的声响,任菁菁忽然起身去够调味罐。
涂腾看见她后腰处有块硬币大小的淤青,是昨夜被他掐着腰按出来的。
晨风掀起蕾丝窗帘的瞬间,他瞥见她喉间极轻地滚动了一下——是咽下了那句呼之欲出的诘问,还是昨夜被他咬破舌尖渗出的血?
吃完早餐,任菁菁留下一句,“走时帮我把垃圾带走”,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卧室。
好在今日课程在下午,上午抓紧时间补补觉。
涂腾盯着掩上的房门,微微松了口气,随即迅速将桌面收拾干净,拎着垃圾出门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卧室门,直到时间真的快要来不及才关门离去。
*
九月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练功房窗台上。
安姩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练功房的空调冷风掠过汗湿的脖颈,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镜子里映出她绯红的脸颊,水袖还缠在臂弯,方才练习的《踏歌》动作凝固在某个未完成的弧度。
“您是说...中秋晚会?文化部艺术司?国家舞剧院?”
她又确认了一遍,声音像浸在蜜糖罐子里的青梅,酸甜的雀跃在尾音里轻轻跳跃。
“是的没错,安姩同学未来可期啊。”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脚尖都不自觉地踮起,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挂掉电话时阳光正斜斜穿过玻璃幕墙,把满墙的舞蹈摄影剪成流动的金箔。
她抓起搭在把杆上的浅碧色纱衣转了个圈,衣袂扫过镜面时惊起一片粼粼波光。
储物柜最深处那本磨毛了边角的演出日志突然变得滚烫,扉页上题写的“愿做惊鸿照影来”正在发烫。
看了眼窗外金灿灿的银杏叶,她立刻收拾好东西往楼下跑,这个好消息她迫不及待想要跟好朋友分享。
来到舞美楼,刚迈上楼梯,抬眼便看见任菁菁扶着墙,姿势怪异的走下来。
“菁菁,你怎么了?”安姩走上前去扶她。
看见她,任菁菁面色一喜,“小姩,你来得真及时,我正要去找你呢。”
“你哪儿受伤了,走路都不利索了。”
安姩此刻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听着好朋友一本正经地关心自己,任菁菁突然觉得有些臊得慌。
“这个……这个说来话长,我待会儿就长话短说告诉你事情原委,但是,你听完后不许打趣我。”
安姩盯着她泛红的脸颊突然好奇起来,“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打趣你,所以,什么事啊?”
她竖起耳朵往旁边凑了凑。
任菁菁正要开口,包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远在国外出差的霍司律发来的消息。
【菁菁,我过两天回来,想要什么礼物?】
看着这条消息,女孩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回复道:【谢谢你啊,但别给我送礼物了,你之前送的礼物我一并打包送回霍家了。】
对面秒回,【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还有,你也别追我了,我跟别的男人睡了,以后见面了我还管你叫叔,你也可以管我叫妹。】
点击发送后,她将手机设置为静音模式,扔进包包里,挽着安姩继续往前走。
“——以后见面了我还管你叫叔,你也可以管我叫妹。”新消息提示音在死寂的会议室格外清脆。
……
第142章 端方如玉的男人
巴黎晨雾还未散尽。
九点零七分的阳光斜切过塞纳河,在长桌尽头的投影仪上折射出冷光。
霍司律解开一粒袖扣,黑咖啡的苦香正漫过财务报表上的数位。
骨瓷杯底蹭过牛皮纸档发出刺响,晨会中的高管们同时抬头。
霍司律盯着聊天页面那一段话,黑沉的眸光恨不得将手机盯出洞来,指节压得泛白,咖啡渍在财务报表的现金流量表上洇开褐斑。
深灰色领带突然勒住喉结,男人扯开温莎结的动作掀翻了咖啡杯。
褐色液体顺着桌沿滴落在皮鞋上,秘书递来的方巾被他攥成一团。
落地窗外,早班渡轮在塞纳河面犁开白浪,水波晃碎了他映在玻璃上的脸。
“订最近航班。”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咖啡的焦苦。
财务总监的惊呼被摔门声截断:“可是十点要和开云集团签协议……”
走廊壁画里的圣母像慈悲垂目,他扯下百达翡丽扔进垃圾桶,金属表带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电梯镜面照出他正在解锁手机的手指——昨天下午四点零三分,她分享的课程表还显示全天满课。
通话记录里没有一通是来自于她的未接来电,昨天定位显示她在宜宾胡同35号院。
“霍总!”秘书抱着档追进地下车库时,他正把劳斯莱斯钥匙扔给泊车员。
九月晨雾沾湿了西装前襟,车载荧幕显示飞往首都机场的航班还剩最后两张头等舱。
梧桐叶上的露水砸在挡风玻璃上,他猛打方向盘冲上环城高速。
手机躺在副驾座椅上保持拨打电话页面,嘟声响了很久很久,那边始终没有人接。
油门踩到底的瞬间,香榭丽舍大街的梧桐树在视网膜上拖出残影。
车载时钟显示巴黎时间09:47,此刻帝都的蝉鸣应当正穿过她家半开的纱窗。
*
“什么?!”安姩咬着吸管惊得眼睛瞪大了一圈,“你和涂腾睡了?!”
任菁菁一手捂脸一手捂安姩的嘴。
“哎哟,你小点儿声啊。”
阳光穿过安姩乌黑长发,在抹茶拿铁表面投下细碎光斑:“然后呢然后呢?”
菁菁和涂腾?他们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她可是相当好奇啊。
菁菁垂着眸子,手指突然捏扁了咖啡杯,落地窗外飘进桂花的甜香,却盖不住她身上残留的消毒水味:“没有然后……”
安姩往她身旁挪了挪,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小声道:“诶你说,这是你趁人之危,还是被人趁人之危了?”
“就当是本小姐开了次荤。”任菁菁把发热的脸埋进掌心,腕间红痕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看起来瘦的男人,某些时候力气真的大得吓人,手腕红痕到现在都没消退。
“那你准备怎么办?”安姩单手支颐,认真地看着她装“鸵鸟”的模样。
任菁菁猛然坐直身体,神情难得严肃,“什么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我负责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兴这个,就当作是昙花一现的体温共振。”
安姩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你这么想当然没错,万一涂腾追着要你负责呢?”
“那我就给他两拳!”人菁菁作势挥了两下拳头。
想起昨晚那股钻心的疼痛,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种事情,尺寸不符的情况下,真的太遭罪了。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突然转移到安姩身上。
“小姩,你和盛书记……夫妻生活是不是很和谐啊?”
“咳咳咳——”安姩差点被口中的咖啡给呛到。
任菁菁突然凑近她颈侧,薄荷绿美甲挑起她一缕头发:“这草莓印都快到锁骨了!盛书记看着端方如玉,下手够野啊。”
指尖还戳了戳她纤细的腰肢,坏笑,“你现在身体素养又上升了一个度,你们晚上是不是要大战……唔——”
安姩拿起一块小点心塞进她嘴里,“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办公t大楼这边,金桂飘香。
盛怀安手中正翻看着档。
楚瀚将青瓷杯轻放在杯垫中央,新泡的白毫银针在85度热水中舒展成玉兰花苞。
“院长办公会纪要出来了。”他翻开深蓝色资料夹,拇指压在保密章边缘。
“人事司调阅了安院士当年的离职备案,医疗诊断和学术委员会评议记录都很完整。”
楚瀚特意将“完整”二字含在齿间,像含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
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盛怀安指尖在檀木扶手上轻叩了两下,视线始终没有从手中档移开。